思念你的太空漫步

狗狗糖糖走了。

牠的衰老是慢慢地，慢到沒有對照以前的樣子，你會以為牠依舊可以鬥拳，依舊會熱烈歡迎你回家，一圈一圈跑過客廳和廚房，才可以表示牠的高興，直到不小心撞歪了脖子。五月初我回家的時候，感覺到牠更衰老了，甚至沒有力氣趴立至我的膝蓋，牠只踱步過來，瞇著白內障的眼睛，直到聞著我的味道，佇立在我的腳前，看著我的鞋子，媽媽說，有時候牠走去喝水也會這樣發起呆來，「牠可能忘了自己走過去幹什麼，呵。」弟弟說。

據說牠是五月出生的，十六年前。姑姑、姑丈要將牠從台北送往鄉下山上，半路休息在我們家，只記得媽媽說：「我看看得不得人惜。」然後牠留下了。小時候被大黑狗追下山坡的經驗，讓我只記得一人一狗的那一晚，被交代晚餐要送飼料進籠子裡，我以飛快的速度將碗放進去，手還沒伸出來飼料就被飛快地吃完了，這樣的飲食習慣在我們家，變成隨時都有一碗飼料，可能還要誘拐牠吃完以後可以騎車去兜風。

那年牠一歲，我高三，友誼建立在某個夏天的晚上，我抬起頭看著冷氣，尋找「咑咑咑」的聲音來源，幾次莫名其妙地回到書本，突然看見牠在腳邊仰望我，被我的大叫一聲也嚇一跳拔腿要跑，跑到門邊我回神呼喚又緊急剎車，牠從來不記恨，牠只表現熱情，起床看到你的熱情，對肉的熱情，想要出去玩的熱情，有一個下午牠趴在門邊，溜出去追隻大狗，不一會連滾帶摔地被追回來，在門口呼救。失蹤的那一次，聞著野花走過家門，我氣急敗壞地出去罵牠，牠一慌跌進了黑水溝還自己爬出來。

我從國外唸書回來時，牠好久好久沒有看到我了，套著塑膠圈瘦到見骨還拚命地搖著尾巴，那是個拿掉子宮的大手術，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知道這樣的力量可以讓牠渡過難關，牠也真的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關，即使到了心臟引起常咳的這兩年，牠也在即不情願下還是乖乖將藥水吞下。只是牠很難再出門了，很難再玩鑽頭的遊戲，咳嗽會終止興致，而那種咳幾乎要喘不過氣，夜半要起來咳上很久，以致白天的睡眠愈來愈長，牠還是很努力睜開眼睛，跟我們在一起。

五月初我摸著牠的頭，說：「你是好長壽的狗狗，已經盡了你的責任，如果你覺得累，沒有關係，你可以安心地走。」六月一日傍晚六時半，等待我父親下班回家後，牠在我母親懷中呼出最後一口氣，隨後擦拭因為右後腿無法站立而失禁的身體，為牠穿上過年的討喜紅衣，旁邊放著一包飼料，在一個紙箱裡，糖糖完成了牠的使命。

我沒有在牠的旁邊，我掛上電話，眼淚才開始喚醒我難抑的悲傷，我想要為牠做一點什麼，因為我來不及回家，我開始唸起參著眼淚的心經，我深深呼吸，希望自己心神清明地送出最好的祝福，一唸一年，我唸了十六遍的心經，到公園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像牠熱切表達過的歡迎，每一圈都是我的歡送。

糖糖，我忘了跟你說，你真的很可愛，儘管長了褐色的鬍鬚，我們還是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