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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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2年2月11日 星期六

彈性藥丸

什麼樣的團體,參與前覺得「世間獨我有此遭遇」,進入團體時但覺沒有語彙可以表達自己的遭遇於萬一,一旦將承諾、背叛、認同和關懷等「婚姻關係」概念納進這種「世界末日感」,每位成員在彼此的眼中都可以讀到相同的傷害?

這是《我們嫁給了工作》(大塊出版)一書中描述的治療團體,成員都是被愕然資遣的「前員工」,那一度是他們自我認同的依據,頓時間「對方」不再重視你,也不需要你,「與工作離婚不見得比配偶離婚來得輕鬆,甚至可能更糟也說不定。」(頁24)橫跨社會學與臨床心理學領域的作者Ilene Philipson說道,但我們理解離婚所經歷的傷害,也認同離婚者需要空間和時間復原,卻無法同理失業者過多的情緒反應。

團體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成員幾乎都是女性,男性不見得沒有同樣的遭遇,比較可能的是1) 男性不會參與這樣的團體,2) 有此遭遇但無此感受。在一項訪談男性工作態度的研究裡(註1),發現工作安全關係著「經濟支柱」這樣的形象,一旦有失去工作的危機,甚至也會動搖「男子氣概」,似乎「工作」對男性來說,最大關係著經濟和自我,很少是人際,或更精確地說,人際依賴,他們不會對職場投以「關懷照顧」,不會一心相許「嫁給工作」,甚至,參加這樣的團體「婆婆媽媽」,益發損害他們的男性形象。

但無論失業關係著人際、經濟或自我,一定都會有失業衝擊,在面對這樣的衝擊時,「人格特質」便成為重要影響因素,另一項針對個性影響工作壓力的研究裡發現,負面(negative affectivity)和外歸因(external locus of control,認為事情常常在掌控之外)特質關係著工作壓力,也就是說,如果兩個特質加在一起會預期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同時認為自己對此發展無能為力,研究建議機構應該給外歸因者更多的支持。

不過我們更細致地來看人際互動,機構或上司是否給予支持關係著下屬的行為怎麼「被看待」,如果上司認為事件是「可控」的,那麼結果就會被認為「不夠努力」;如果上司認為下屬的「需求」非工作「需要」,那麼「支持」就不會被認為是必須的。這是歸因和支持的關係(註3),當我們認為一個人很可憐,這個可憐多半包含了不可控的因素;當我們認為一個人活該,這個活該其實在說著對方可以為自己做些什麼。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總結:公司是不可控因素,因為他們受到變化莫測的全球景氣影響?上司也是不可控因素,因為上司也受到公司政策的影響?同事也是不可控因素,因為同事……那麼我們可控的是什麼?一項正在英國Manchester大學進行的研究(註4),試圖以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e)掃描四組對象的腦部活動:憂鬱症+壓力事件組、憂鬱症+無壓力事件組、無憂鬱症+壓力事件組、無憂鬱症+無壓力事件組,實驗結果尚未產出,但已經發現有些人的情緒記憶(emotional memory)偏向正向字眼或畫面,有些人則偏向悲傷或恐懼,這個差別符合個人的彈性度(resilience),但是「彈性」是什麼?研究指出彈性關係著我們的基因、人體化學、大腦迴路和生活經驗的交互作用,甚至我們可以預期在可見的未來,一顆彈性藥丸(resilience pill)讓我們更能面對困難的處境。

在藥丸被發明出來之前,芬蘭的Helsinki大學早在1999年就發表了一份研究報告,區分了以下四組發現少正向事件+少負向事件組(組1)相似於少正向事件+多負向事件組(組2),兩組都比較悲觀,容易逃避;相對地,多正向事件+多負向事件組(組3)也相似於多正向事件+少負向事件組(組4),兩組都比較樂觀,傾向面對,但組3到底有什麼特質,讓他們可以和組4有相同的身心健康程度?Openness to experience是1989年Headey和Wearing提出的可能性,那麼什麼是「對經驗敞開」?翻開Big Five人格檢測量表,它有以下特質:
  1) 豐富的想像力。
  2) 欣賞藝術、音樂和詩歌。
  3) 覺察內在情緒狀態,重視情緒經驗。
  4) 喜歡嘗試新事物。
  5) 在智性上充滿好奇,並歡迎新的想法。
  6) 能隨時檢視各種價值觀。

這是已經發明的「彈性藥丸」,配方卻很古老,它述說著一種生命樣貌,對外在事物好奇,對內在狀態覺察,並覺知這兩者的關聯。工作定義著我們,我們與工作認同,這兩者的關聯有更大的社會脈絡:離婚文化萎縮了家庭凝聚力是其中一個因素,安全感無法建立在親密關係裡,轉而求諸工作關係;投入工作引起的循環,使投入家庭和其他關係的時間減少,加上娛樂科技發達,電視和網路取代的真正的人際互動,比起家人生活,更能掌握劇情發展。還有,工作文化也改變了,廿一世紀強調工作熱情,同事是夥伴,工作場域是大家庭,「被工作關愛,被工作養胖」,要不全心奉獻真的不容易。

這是Philipson提出社會結構造成的「過度投入工作創傷」(《我們嫁給了工作》),彈性藥丸的配方還是回到了人際,一個身體強壯、精神健康的人,背後不可能沒有一群支持的力量,無論那來自親密關係、夥伴、同儕,甚至是這樣一個「與工作離婚」團體,都能讓我們得以被理解,因為被理解,而能夠往前走。也因為這樣的支持均衡了人際需求,讓我們得以投入工作,但不過度投入;認同工作,但不過份認同,工作定義了部份的我們,但非全部,因而自我的完整性得以調整,而非崩毀,即便崩毀,在斷磚片瓦間我們也期待跫然足音。


註1:J. Nolan. (2009). 'Working to live, not living to work': An exploratory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s work orientation and job insecurity in the UK. Gender, Work and Organization, 16(2), 179-197.
註2:K. Naswall, M. Sverke & J. Hellgren. (2005). The moderating role of personality characteristic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job insecurity and strain. Work & Stress, 19(1), 37-49.
註3:W. Bernard. (1980). A cognitive (attribution)-emotion-action model of motivated behavior: An analysis of judgments of help-giving.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39(2), 186-200.
註4:BBC 30 January 2012 http://www.bbc.co.uk/news/magazine-16749565
註5:S. Eronen & J.-E. Nurmi. (1999). Life events, predisposing cognitive strategies and well-being. European Journal of Personality, 13(2), 129-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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