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現在就跳上火車,一年。請你等我一年。」
--九十六年九月十日,環島後第四天,火燒燎原地思念
八點,我準時出現在櫃檯,頭頭問有睡好嗎,糧倉改建的挑高木屋,好睡!以前可見都是種米的,但不及釋迦的收益多,釋迦是上天賜給台東人的天產。「怎麼單車、機車都可以辦VIP,少幾百元住宿費,那走路的人呢?」我看著櫃檯上的宣傳單,「因為從我們開館至今,沒有碰過走路的傻人。」頭頭斜著眼睛笑,「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人不一定要擇善固執。」「下次我走海岸線,不會被你看到。」頭頭愣了一下,是,海岸線過知本就接上了省道,怎麼樣都會經過太麻里,那我怎麼樣才能當這裡的永久居民?「嫁給當地人啊!」頭頭說,「當地也有漢人。」
未來的「太陽魚海」園區就在大橋上的岔路旁,坐在屋簷下可以望見太平洋,紅嘴鵯和麻雀聲交錯著,廚房是燒柴火的,底下重了木瓜、韭菜、地瓜葉……右旁的坡上都是鳳梨釋迦樹,天然湧泉要接過來,沿路都可以生態教學,非洲大蝸牛隨便都會踩到,收集起來一小盆就是原住民一天的糧食,煮著一鍋湯,喝著酒開心一天,這是不同的價值觀,沒有好壞,只有不同。
在郵局寄了給自己的信,寫著「歡迎回家」,海邊也玩過了,雲太厚看不到日出,「太陽魚海」也逛了,10:22的火車,好像也沒什麼未盡之願了,「等園區好了你們再來,冬天吧,比較美。」我們在太麻里車站前望著太平洋,和頭頭再見,車站裡只有麻雀,不久才走進兩三位旅客,都是走南迴要到城市去的,火車緩慢地經過金崙、瀧溪、大武,太平洋就在腳下,在沒入一個又一個山洞前,我還是離海那樣近。
〈太麻里喔太麻里的海〉九十六年九月十日
沿著台九線爬上一個長緩坡,太平洋就這麼撞進了你的眼睛,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就已經屏息。這裡,是太麻里,太麻里的海。
如果你是從花蓮下來的,經過七星潭的凶猛,你會感謝這裡的溫柔,海水好像靜止了,在金針山上看著不知是海還是雲海,洋流成沙洲,畫出不同的寬度,黑潮再決定了它的深淺。剎那間沙洲縮減,風起了煙霧,太麻里的海,每一刻都在變幻。
在日出前一片霓虹中,海潮過來,右邊洋流的力道像手滑過破浪而上,激出一整條白色的浪花,然後碎沫在海岸線。光是聽著這樣的聲音,你就知道,海潮並沒有想像中的溫柔,和西岸小鎮上寧靜拍打的浪潮,太平洋,沿著中央山脈,還是有它的壯闊。
夏末五點多的日出躍出海平面的那一剎那,波光粼粼中很快又隱沒在雲裡,日光從雲中透出,好像雲朵後面點著一盞秘密,正要展現,然後太陽就真正地出來了。
等到真正地觸碰到海水,潮水因為洋流的力道減弱後,卻需要更寬的緩坡來展現幅度的差距,站在海岸線上,你會一時不知海水正在漲或退,你可以開始看到第一道曙光後,經過一夜月光的鵝卵石展現的潤澤,踏著這樣的觸感,不遠處有一條蜷曲的黑狗還在睡夢中,你會開始羨慕在海岸線幕天席地的自在,你會開始想隨著潮水奔跑,你會開始,思念太麻里的海。
而因為太過思念太麻里的海,太麻里火車站也成了一道風景,一個在長緩坡上的小站,正鋪曬著金針花,炫橘色的寧靜,在靛藍色的網子上散著暖陽的味道。沿著坡道往下走,海水的鹽氣愈來愈熟悉,潮水的聲音幾乎像在耳朵邊夢囈,你知道,離海那樣近,離天亦不遠。
而因為太過思念太麻里的海,你會開始想像夜晚的太麻里海,是不是像花蓮的濱海公路,在翻過山的坡道上,月光赫然照在海面上,正不知道是海平面還是天際的繁星,一道銀河就這樣出現在上方,海浪的聲音打上岩礁又傳了回來,黑暗中山的輪廓在你眼前展開,你只有敬畏。
而因為太過思念太麻里的海,你會在一個城市中渴望地平線,然後跳上火車帶著顫抖的聲音向售票員說,太麻里,太麻里的單程票,於是那樣的渴望將會獲得前所未有的撫慰,靜靜地帶著一種溫柔的寬容。
又或是光是思念,思念太麻里的海,就很幸福了。
走出太麻里火車站
2008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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