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0年5月16日 星期日

第十一天 知本→太麻里


  愈走,我愈發現自己不是在流浪
  而是逃亡,沒有未來,只是不斷離開過去
 

「從知本走來?」頭頭頓了幾秒,「刻意的嗎?」「是刻意的,剛剛在海邊玩晚了,還麻煩你來火車站大坡下的太麻里街接我們。」

農會日昇之鄉的頭頭在黑暗中看到我們搖著寶特瓶,車停了下來,「騎腳踏車就已經夠瘋了,走路?下午我在大橋上看到你們,以為是男的,心裡想大概才剛當完兵,才有這樣的體力。」結果背包還沒卸下,月事就來了,完全沒有男性的無慮,抱著發疼的肚子,衰弱地半躺著,拖著因水泡變形的腳趾,安頓自己,完全沒有一路走來的穩當。

從知本溫泉區下山,準備好一路的水和糧食,上路時已經十點了,太陽愈昇愈高,樹陰愈來愈小,火車遠遠地急馳過出海口的不遠處,以為走到太麻里前,我就會消失在路上,像11號公路在知本過了荒野加油站後,融入九號省道,「180.3公里,11終點」。可是我愈走愈堅實,因為背包愈重,腳步愈沉,每一滴汗都有它的重量,我沒有浪漫地消失,並且需要在美和國小歇腿,還不到十一點,就啃起中午的麵包,大口大口地,有一班低年級的孩童拿著紙和蠟筆從教室衝出,一路叫鬧過操場,就定位在我們休息的大樹下,塗著樹幹和草皮、石頭,也沒多看我們一眼,好像我們是風景的一部分,遠遠地好像是訓導主任朝著我們望了許久,我揮了揮手,扛上行囊時朝其中一個男孩說:「我們走了。」「嗯。」他回答,意思是知道了,另一個說:「你們要去旅行?」也沒真的要聽我們回答,又繼續畫畫。



愈接近中午,太陽的熱度一點一滴成為背包的重量,「美和派出所」左右各有一個綠色的大釋迦,好像也沒有讓我們清涼點。十一點半,我們在下一個三和國小作兩小時的中午休息,那是個榕樹下的家長接送區,圍著大樹的鐵欄杆上還貼著「回收」兩個字,大約之前還有回收筒,現在倒像家長回收小孩,小孩成了資源回收,回收到畢業,每個人成了堂堂正正的青少年,現在的笑鬧聲也一起被回收掉。我斜倚著背包閉上眼,沒有感覺到滴下的鳥糞,一群低年級生半天班放課了,還沒敲鐘,已經有一些家長等在這一區,或抽菸聊天,校車也先發動引擎,不一會兒該接的都接走了,「鄭小惠,你家人怎麼沒有來接你?」「我媽媽叫我走步道去找阿公。」「不行,你還那麼小。」老師走進辦公室打電話,他們抓緊時間到操場玩,阿公來了,騎著摩托車,問你爸爸怎麼沒來,兩姐妹害羞地上車,跟大家揮手;一台白色轎車停在門口喊人,喊了幾聲到最後是罵人,「下課就在門口等,跑到哪裡!」小女孩怯怯地在車尾,車子開去轉頭,她跑回樹下拿書包,也上車走了。有一個阿嬤等在樹下,朝我們說孫子才小五,就有五十幾公斤,下午留下來上體操班,都是胖小孩,阿嬤指著其中一個跳不起來的男孩,男孩滴著汗水努力移動步伐,我們啃著大釋迦,老師下著指令,「一二三,跳!」



一點半的太陽柔和了點,海就在不遠處,路旁一個卑南族「天地初創」的平面大理石雕,太陽是陽性,月亮是陰性,都是健壯肌肉的擬人,底下是充滿敬畏的世間男女。










然後,就看到海了,去年環島到這裡時的驚呼,此刻成了行走的靜默,不能再更美,不能再更有目的, 此刻,就是這樣的一刻。




道路延展著,華源一號到八號橋蜿蜒成大坡,坡下是鐵軌和海岸線的弧度,上橋上橋再上橋,代天宮坐落在山腳下,面對著太麻里海,待下橋在401公里處到海邊,已經是下午四點了,藍胖胖也終於完成了牠的行程。我打著電話給朋友,「送你一個禮物,你聽。」「你聽到了嗎?這是太麻里的海。」

路上母親打電話來,「你還沒回去?太麻里,你去年不是去過了?」「別人寄五十封履歷都還沒找到工作,你還沒開始找,也好啦,玩得快樂一點,回來再好好找。」在華源海灣前,一通花蓮縣中學輔導室的電話,是顧老師轉的資料,問我要不要去做夜間生活輔導員,白日的因為要高考,所以目前只能暫做到三月當代理,我還是茫然,晚上在日昇之鄉,頭頭煮著自己種的檸檬水,聽我說要來花東發展,只說:「明天乖乖坐火車回去!」他自己卻也是從台北來到花蓮二十幾年,「人文,在這邊只能把在地的人文表達出來。」年初,他用極少的錢買下了五分大的地(一分地=100坪),把雜草鏟開後,發現裡面有一座屋子,正百廢待舉,「我明天八點下班,要不載你們到園區?」好啊,未來集民宿、觀光、教學的園區,要叫「太陽魚海」。

2008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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