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對與錢有關的數字十分糊塗,但大學時期的我絕對想不到,幾年後我會寫出以數字為基礎的論文,除了因為四年都在文學領域,還有因為聯考數學以破零為目標的我,對於自己可以理解科學,甚至產生研究熱愛,我是十分懷疑的。現在我想跟中文領域的大學老師分享研究結果,老師說統計分析她一定看不懂,所以我動念想以非統計語言來表述2003-04年的研究熱情,關於影響一個人所謂「過得好」的因素,題目是:「Stress and Well-being: Self-esteem, Self-efficacy, Rumination, Reflection & Religion」。
那年夏天,我瘋狂於一些概念上細微的差異和關聯,如相較於正面、探索式的reflection(省思),rumination傾向自我耽溺、負面的思考方式,後者的動機是恐懼,前者的動機則是好奇,更接近心理治療的核心:self-awareness(覺察),以及宗教所說的insight(悟)。不同學派有對「改變」之所以產生的不同解釋,但基本上都認同一個人之所以改變,關係著對過去經驗的self-awareness和insight,這個層面不僅在認知上,也可以從個體和環境以及人際層面來看,也就是說,順應環境和人際的變化,個體不可避免地要改變,重要的是改變的方向和看待改變的態度;而改變,從另一方面來說,反而會讓人愈接近本質(Self),也愈自在。
這些概念落實在操作定義上,自然有所侷限,但基本方式是檢視:A壓力事件→B影響因素→C影響結果。壓力事件的測量方式包含主觀壓力、客觀嚴重性、可控制度,主觀壓力(perceived stressfulness)由受測者自行填寫發生事件1-10的壓力指數,客觀嚴重性(objective severity of events)根據對一般人來說發生事件的平均壓力指數,可控制度(controllability of events)指的是壓力事件的平均可控制程度;影響因素檢測了self-esteem(自尊)、self-efficacy(自信)、rumination、reflection、religion;影響結果則從憂鬱指數、生活滿意度、自我檢測來看,檢測問題含括了焦慮、退縮、身心症狀、煩亂、注意力、行為暴力、藥物濫用等層面。
說幾個有趣的發現:
1. 在「A壓力事件→B影響因素→C影響結果」的公式當中,self-esteem是重要的影響因素,也就是說,壓力事件會先影響self-esteem,再影響結果(mediating effect,中介作用);也可以說壓力造成某些結果,self-esteem扮演了重要的角色(moderating effect,調節作用)。
2. 以客觀嚴重性、可控制度影響憂鬱指數來看,self-efficacy太高或太低似乎都不好,太低會傾向無力感,太高則可能因追求完善而自我責備(moderating effect)。
3. 主觀壓力的確會造成rumination,進而影響憂鬱指數、生活滿意度等層面(mediating effect),而如果同時再有reflection的影響,生活滿意度又將隨之變化(moderating effect)。
4. 整體而言,rumination型的憂鬱指數較容易因壓力事件而波動。低rumination低reflection型(repressive cognitive style,壓抑型)比低rumination高reflection型(adaptable cognitive style,適應型)有些微較高的生活滿意度,高rumination高reflection型(sensitizing cognitive style,敏感型)也比高rumination低reflection型(vulnerable cognitive style,脆弱型)有較高的生活滿意度。
5. 宗教沒有預期上的影響力,只在可控制度影響憂鬱指數和生活滿意度,有稍微的作用(moderating effect)。
原本研究設計想要區分religion和spirituality,後者不一定指涉任何的宗教機構或形式,而更接近個體的世界觀;或更進一步說,religion較易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而spirituality隨著個體成長而發展,可能融合也可能牴觸原先religion裡的認知。問卷設計其實有包括spirituality相關題目,也假設了spirituality會比religion有更大的影響力,但在統計後排除了spirituality向度,主因是題目設計不完整,另外我推測受測者皆是大一生,spirituality的發展可能未臻完整,這在religion並未深入影響生活可見端倪。
不過religion只在可控制度上對生活有稍微的影響,是挺有意思的點,也許religion和spirituality最終在解釋人與世界的關係,而在這個關係裡,科學側重人可控制的面向,religion透過制度嘗試掌握這個關係,而spirituality將這個關係回歸到內在的連結,而天地無所謂仁或不仁,只是內在的反現,因此可以說天地或宇宙,不斷地在回應你,回應你的渴求或讚嘆,回應你的脆弱或堅韌,這裡面,發出意念的你其實有很大的掌控度,這是諮商裡說的「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重要的不是想太多,而是怎麼想;不是光想,而是去做;不是只做,而是在經驗裡敞開自己。
這是openness to experience的概念,在人格測驗裡很重要的面向,關係著人與環境互動的姿態。這個姿態,我從盡興表達的兒時,矛盾迷惘的中學,自我封閉的大學,到一步步在這些研究,夜晚的哲學課,和Oregon小鎮中,走向現在的姿態,和大學老師重逢後她說:「我喜歡現在的你,mix版。」是的,不是情緒激烈,也不是沉鬱灰暗,而是如碩論最後所說:
It is not experiences alone that contribute to distress. Rather, what people think about experiences makes differences….open to ideas and values, to know one’s own self-worth….and to appreciate and learn from experiences.
我感謝這些造就我的經驗,因為我像個堅硬的蚌殼,死命咬合自己混濁狹小的世界,這些經驗開啟不同的可能,如同珍珠由傷口縫合生成,一種出於本能地,和天地一起吐納,和生命一起流動,然後將最終蘊藏的光淨,回歸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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