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0年11月15日 星期一

養活自己

以前領薪工作的時候,沒有那麼深刻感受到關於「養活自己」的能耐和無奈,一篇稿子交換一張支票,這種感受很真實,而且近乎神奇,好像種了一袋玉米,在市場裡賣出去了。不過這看似優雅的撰寫生活,換算成時薪,並不會比以勞力養活自己高標多少,而且文字躺在那裡,隨人鞭打,打死了要你再換上新一批的文字,這個主宰權不在撰寫者身上,撰寫者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礦工,在暗無天日當中試圖挖掘出所需的文字,也面臨著斷炊般的死亡威脅。

但終歸而言,我仍舊在M型裡的中間,往上看到了投資大亨Jesse Livermore每年新年前有這麼三天,在被鈔票堆滿的金庫裡檢討交易成敗,卻在六十三歲那年十一月底,用完晚餐後在飯店洗手間舉槍自盡;往下透過《我在底層的生活》,看到像Livermore自盡的飯店,需要多少房服員的維護,而他們脫下清掃制服,伸直背脊,轉身要面對的是緊追而來的房租和悶濕擁擠的居住空間,疼痛靠藥物撐過,無止盡的工作總是能將人推著往前,不是用走的,而是卑躬屈膝。

當一個人需要卑躬屈膝的時候,他怎麼建立起自我認同?Alain de Botton在《機場裡的小旅行》寫道:「這裡的工作,無法讓人獲得看見自己的自我認同反映在勞動成果中的快感。」但無論有無意識,自我認同都存在於個體,那麼個體要怎麼自我詮釋?成大畢業開麵店的老闆這麼說:「踏實過日子最重要,科技人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新手媽媽說:「離家近,能夠準時下班,這樣才可以去保母家接寶寶。」十幾歲的年輕人說:「當作是累積經驗。」七十幾歲的婦人說:「有些錢可以過日子。」

如果沒有一個社會體制不需要勞力,那麼有什麼理由可以將勞力工作定義在所謂的底層?又為什麼勞力報酬不足以反映一個人以自己的能力賺取所需?勞力工作和腦力工作在本質上的差別在哪裡?北歐的社會福利、不丹的鎖國都在試圖拉攏經濟階層的距離,那麼回歸到自身以及所處的環境,我能夠做些什麼?我開始嘗試去理解自己為什麼聽Martin L. King演說「I have a dream that my four little children will one day live in a nation where they will not be judged by the color of their skin but by the content of their character.」每回都會激動不已地掉淚。

我不是黑人,也不是奴隸,那麼這眼淚為誰而掉?我不認為這種難受是一種悲天憫人,也不認為在他人的勞力生活裡投注某種哲學或美學的眼光,不是一種矯情,那麼我的姿態是什麼?我沒有社會改革的視野和魄力,也沒有貫徹刻苦的修持和毅力,那麼我的著力點在哪裡?

我觀察自己。我向收垃圾的人點頭說您好,如同向面試我的人說您好;每回點餐、端盤、倒水,我眼神看著服務員,點頭說謝謝;我無法向收銀員和客服員生氣,因為他們只是政策的執行者,所以我直接寫信到總公司。

我不是試圖在表達什麼,所以有這些舉動;也沒有要刻意營造一種客氣和有禮的氛圍,我只是感受到一個「人」的樣貌,一個人離鄉背井,一個人在家鄉也是女兒或母親,一個人以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如果這個人值得被輕視,不是因為他是某種種族,不是因為他從事何種工作,更不是因為他不努力所以值得現在的處境。

如果我也有一個夢想,我夢想在深夜的捷運站裡,站在電扶梯底端拿著抹布擦拭的清潔員,能夠得到感謝的言語和眼神;我夢想站了好幾個小時服務過幾十桌客人的服務員,不是被當成端盤的機器人,而是換化五餅二魚餵飽了許多人;我夢想Bravo不只在國家音樂廳裡喊出,而是對著伴隨「少女的祈禱」音樂而來的垃圾車和清潔員,對著路邊盲眼的手風琴演奏者,對著每一個以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的人說,

Bravo!


後記:此篇文章的完成要感謝鶴,與她的對話帶引我回到自身,輪廓出某種自我定位,而逐漸找到發聲的頻率,那是在激進和無奈之中「看見」的溫度。

2 則留言:

  1. dear光:最近在看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書中作者與其義大利朋友聊天時,說我們可以用一個詞語來代表一件事或人或物,例如:羅馬同義詞為性,瑞典同義詞為規律等,所以有些人的同義詞可能為愛講話的或優雅的等,然而作者當下卻找不到自己的詞,直到他去了印度尋心.才找到自己的詞為"安特瓦信"意思是住在邊境的人,指跑去靈修的人,此時的狀態就是中間人,不是村民,也不是超凡者,他看見兩個世界,卻看像未知,他是學者.
    呵呵~每個人都在找尋自己的詞,能唱出獨自的歌,妳讓我感受到的是一種光,就像六祖壇經裡描述的"平等"性無二,等覺之愛的光芒~透過了你的心與行為已表露無疑..現象俗世裡會呈現多樣的面貌,但回歸於心~平等無二!祝福妳我,不被物所易...哈哈哈!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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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DEar鶴:Elizabeth Gilbert在寫出Eat, pray, love後,周遭的人說她完了,因為她很難再寫出更好的書,於是她這麼解釋:這些文字靈感不屬於她,而她只是傳達者。

    我相信我也是傳達者,所以上天讓我的頭特別大,重心不穩常跌倒,跌倒後又讓我十分沉靜,以謙卑的姿態,傳遞生命的溫度,生活的風景。

    曉光,拂曉的微光,這「曉」是我爺爺取的,因為我誕生在凌晨,twilight是介於黑暗和光明之間的微光。這是我的詞語。屬於你的詞語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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