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ing

夜晚的哲學課後來出了一本合集「Where Rivers Come Together」，選集學生的作品，我發現裡頭有一首我的詩「Waiting」，並且以Linda Hogan在Dwellings一書中的一段描述為前提：

　　Occasionally, a person happens across a coal black raven standing inside the wide arch of those ribs like a soul in a body.

我看著詩，記憶起站在詩後面模糊的男子身影，第一次出現在超市，同情我夾在腳踏車後方的冷洗精給摔破了，後來在校園裡再碰到他，才知道他重返學校就讀資訊管理所，他要我介紹一些書給他，我舉起我的包包說，那就認識一下小王子吧！不久他打電話到研究生宿舍，說他需要找我談談，因為我沒有警告他結局這麼哀傷，小王子倒下的那一刻……說到這裡，他已經聲音哽咽。

後來有次在公車上遇到他，他說他在找她，一個交往過的日本女孩，後來為了是否墮胎的事，他們吵了，女孩堅持要生下孩子，留下「You don’t know what the child’s going to be」的紙條就走了，沒有再回來過。他沒有勇氣到日本找她，只能怯懦地握著日本的地址，只是無頭緒地坐著公車，希望可能望見一個帶著小孩的女人。他的放逐，在公車可達的範圍；另一個女人，就此展開了不同的人生。

也許因為要下車了，也許無可回應，我說，圖書館有本書，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有機會借來看看吧。後來他寫來了email，說沒想到這本書這麼熱門，他排了預借，待學期結束的聖誕假期，他寄來了最後一封信：

　　I’m as light as a man; she weights as much as the Earth. It’s me that’s buried in Her waiting to see, filled with dirt in my eyes.

如果這是讀書心得，他讀得真好，第五章「Lightness & Weight」第十八節Tereza對Tomas說：「我被埋掉了，給埋了許久許有。你每週來看我一次，每次你都敲敲墳墓，我就出來了。我眼裡都是泥。」但作為人生體驗，真的太過深切。就是在這樣的深切之下，我想，我寫下了「Waiting」這首詩，而且已經不知道詩裡的「I」是那位男子，還是他孩子的母親。

　　Like a soul dwelling in a body
　　With silence and uneasiness, waiting
　　For a language to articulate the understanding in
　　Deep, deep, deep
　　When the longing is gnawing
　　Up, up, up the soul with the long-time hunger
　　Only silence is the voice staring
　　Out, out, out of flesh getting
　　Old, into ash flying within
　　In, in, inside the soul withering into
　　A child, babbling
　　Sorry, I am falling
　　At every moment I am waiting

　　To Ray, a man wa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