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nz Kohut早在1971年The Analysis of the Self這本書裡，用心理分析的方式理解「新」精神官能症的特徵，也就是自戀（narcissism）：自我中心，浮誇的自我重要感，需要他人的崇拜，缺乏同理心和自我覺察，非常在意負面批評……乍聽不同於Karen Horney於1964年在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Our Time裡提到的「舊」精神官能症特徵：焦慮、依賴、順從、退縮……但實際上，新舊精神官能症的核心，都是缺乏安全感，只是隨著時代展現不同的樣貌。
舊時代喜歡內斂、自律的形象，新時代轉而崇尚個人主義和表現，於是症狀也捲梳起不一樣的樣貌，高調唱起「自戀」。自戀型人格在廿歲最是困難的時候，到卅歲逐漸成熟，有機會從接納自我的平凡中，去看到天賦，但十九歲的Brian Blackwell還沒有機會去證實他自我認知的「非凡才氣」，便親手在家中刺殺冀望他成為頂尖外科醫師的七十二歲及六十一歲的雙親，隨後和女友飛往紐約大肆消費，肢解的屍體於幾週後被鄰居發現。
Brian Blackwell被診斷為自戀型人格違常（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很少在如此年紀被診斷的疾患，包含的特徵還有人際界線模糊或不穩定，常有忌妒心，常顯傲慢，幻想做出偉大的事蹟，對愛與美過於理想化……事發當天Brian Blackwell和父母確有口角，父母也意識到他謊稱職業網球手，以父親的名義辦了十三張信用卡，但Brian一直是模範生，成績一直這麼優秀，再幾週就要進入Nottingham大學醫學院就讀，母親對他的確很嚴格，可是為小Brian慶祝生日的母親，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親眼看著兒子用釘錘打死丈夫，再被兒子用利刃刺下三十刀。
除了這個精神科醫師一致的診斷，沒有人說得出到底哪裡出錯了，多年後研究的焦點轉向高舉「自尊」的社會風氣，反而塑造了「自戀的一代」：過分被關注與讚美，孩子的價值觀以「我」為出發，認為自己值得擁有一切，甚至，父母也不再想聽到關於孩子的負面批評。自2007年起英國的中小學便擔負起孩童「身心健康」的重任，評鑑也以此為標準，但到底學校是教育還是諮商機構？老師什麼時候當起「代理心理師」，教導孩子社交技巧和情緒管理？那麼父母的責任又在哪裡？
就在八月十五日，德國警察接到一通十一歲男孩的報案：他被「強迫勞動」，工作了一整天，都沒有自己的時間。警察朝著兒虐的方向來到了他家，母親就站在他的旁邊，說他玩了一整天，抱怨暑假還要幫忙做家事，威脅要「叫警察」，「他真的打了110，就在我叫他收拾自己玩的紙削後。」母親說道。
我們到底可以期待孩子長成什麼樣子？當孩子「走樣」的時候，是教養、學校或社會的錯？對童年經驗的注重，是否強化了它可能影響的力度？對創傷經驗的反覆雕琢，是否更加形塑它內化的深度？我們到底該指導，還是引導？我們到底該不該相信所謂的「內在力量」？還是我們根本上也不相信自己，所以面對孩子，我們也在面對自己的徬徨？
也許在生命的無措之前，我們應該牽起孩子的手，讓他知道我們也不是全然地知道，讓他感受我們顫抖的手也不是全然地篤定，但我們願意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我們希望和他一起成長，不是長成自戀的張揚，也不是自卑的扭曲，而是自愛。
當我們知道，還有一種樣貌叫自愛，我們就能區辨水仙式自憐的耽溺，耽溺裡深沉的自我否定，否定背後躲藏一隻自卑的獸，都是一種生命的斲傷，像一棵樹上的痂，我們無需否定歷程留下的樣貌，但那不等同於我們的全貌，也不妨礙一棵樹之所以成為一棵樹的本質。
在自戀的對面，是自愛，是我們可以一起和孩子走去的方向。
部分資料編譯自BBC新聞：
29 June 2005 http://news.bbc.co.uk/2/hi/uk_news/england/merseyside/4633339.stm
14 March 2009 http://news.bbc.co.uk/2/hi/uk_news/education/7943906.stm
15 August 2011 http://www.bbc.co.uk/news/world-europe-14533749
我好像在自戀與自愛中間，面對困難不能解決我選擇自戀不理，受到指責及理虧我會自愛，這是病態還是常態？
回覆刪除我們每個人不也都在中間嗎？當我們選擇靜待時，不是在尊重事物該有的步調嗎？當我們於其間行動時，不是順應身體的訊息嗎？
回覆刪除我不知道許多，但我相信，相信事物的面貌必會在時機到來時彰顯，我們只需要讓自己安靜，再安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