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太安在。」督導這麼說,從個案討論轉向我個人本身,「這是心理師很在行的,用情緒餵養自己。」
用情緒餵養自己,是內求,因而輕忽了外求,「你需要支持。」督導如此肯定地說,我不可能獨自一人完成評鑑上的要求,評鑑條文上說「機構應針對癌症住院病人建立情緒壓力篩檢機制」,是「機構」,不是「心理師」一個人。
於是我需要向護理站請求支援,與精神科合作,和社工師討論,我不可能獨自行走在病房間,只剩下我與病人,病人與疾病,疾病與生死。「你其實讓人感到親近,在回應上。」督導說,我或許擅於回應,但不擅於主動,不主動寒暄,因而不自在社交場合,也對過多的人事感到負荷,因而很少開手機,不用FB或Line。
或說與之相對的是,我喜歡留更多的時間給自己,喜歡有質地的對話。
但關係是從寒暄建立起的,「這可能也影響你與病人的關係。」督導連結我的社交方式與諮商關係,「所以對於沒有談話動機的病人,你可能會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麼。」的確,能夠固定、深度約談才是我熟悉的方式,才是「個案」。
我細想我與病人的關係建立,從我走進病房前,我就先閱讀了每一筆就診紀錄:一直以來可能就有的老毛病、何時確診、何時開刀、是否化療、間隔多久又發現轉移……然後我「無知」地走進病房,讓病人有機會自己講生病歷程,其中什麼部份被突顯了,什麼又可能被隱匿了。
有可能病人都不太講,我便從食慾、睡眠、體力「寒暄」起,吃不下可能是治療的副作用,也可能是不知道怎麼吃,或是睡不好食慾不好;睡不好也可能因為不舒服,或是白天活動太少,或是心裡焦慮,我便會問:「睡不著,三點起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然後病人可能開始談他的擔心。
他可能也不想談擔心,只說「身體舒服我就沒事了」,那我會邀請病人一起想想在醫護之外,他可能可以做什麼,一起幫助自己的身體舒服一點。
當然,他也可能跟我搖頭,或偏頭掉淚不語,或揮手要我離開,我有時在想,表達本身是病人的需求,還是心理師的需求?不談就代表不健康嗎?
有時在沒有更好的「接近」方式之前,我選擇尊重病人的沉默。
「你為什麼會想要做心理腫瘤?」督導對我把自己置於需要「四處打點」的醫療體制中,提出根本性的問題。「我已經沒有辦法和學生談失戀,雖然那很重要,也需要渡過,」我嘗試解釋我自己,「我更想要去談生死,可能因為我接觸的好些長輩正在面臨老病的議題……」
其他議題,失戀、課業、求職……相對顯得虛幻。但有沒有可能,相對於其他人生困境,我在期待「死亡」是覺悟的捷徑?或有沒有可能,轉向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死亡本身,意涵著我疲憊於所謂的人生必經階段,例如婚姻,於是我一舉跳過?
到底虛幻的是什麼?
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跳過人生的歷程,面向死亡的議題,是對生命謳歌或對虛妄的體悟。然若生也幻化,死也相同,真實唯存在當下,與狐狸及團體成員之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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