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4年4月1日 星期二

貝果柳橙,在茶館

我們三人在一整個下午的悶熱裡走進茶館,督導從北上小農處買來了數袋蔬果,將果實分享給我們(督導抽象上的意義);我則在基本中求變,買到了規定的白襯衫(意謂從鬆散到約束的游走);夥伴分送有內餡的貝果,咀嚼過後,更有滋味。

話題就從夥伴「吞忍不下」的工作場景開始,帶有宗教意涵的專業干涉,說來令人氣憤;說到哽咽處,是以現狀還不成熟的架構,來評定工作表現。而真正的專業工作,夥伴又覺得無法深入,提出一個案況後,督導問我的想法。

我其實正發作著蕁麻疹,在茶桌下按壓穴道鎮定自己,無法太細心地進入案況,我回應另一個案況,我的作法是談家庭動力,家屬多年來的複雜感受被理解,在病人過世後,因為長期照顧而「消失的自我」才慢慢走出輪廓。

但這個回應,太快了,像心理師還沒理解個案,就有預期性指導。

督導則細細進入,回到夥伴對家屬提出的問題「你怎麼看待現在的自己?」這是個很好,很重要的問題,但當家屬回答不出來的時候,督導說:「問這個問題之前,要先問前一個問題。」夥伴設想是心境上的同理,作為鋪陳,督導建議可以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決定做這樣的轉變?」接續可以引導「現在的你怎麼看待當時做決定的自己?」「當時的你,又會怎麼看待現在走過來的自己?」

這裡面,是自我來回的對話,在對話裡,「自我」就出來了。

這個引導的背後,是以敘事學派為概念。這牽引出了我的問題:「怎麼將理論融合進評估?」督導覺得不用刻意要「套入」某一理論,更重要的是清楚引導的脈絡,如果這背後有理論架構,就一起交織進評估裡。

我學習的歷程是人本、認知行為、動力學派,其他後現代、家族排列、心理劇,都是自己另外接觸,督導信手拈來:「例如家族排列裡,為什麼要引導當事者說那些話?從溝通分析來看,是要回到成人我,脫離父母我或小孩我的狀態,排列師在引導的時候,有時其實並不太清楚自己在引導什麼。」「又如Rorschach的基礎是精神分析,這是你習慣的架構嗎?還是有與投射測驗同原理,易使用的方式?」

督導拈來如摘果,這是芭蕉,那是柳橙……我發現我在學習時,融合的傾向讓我更容易注意到學派間的相似,而較少留心彼此的差異,以至於「都是水果啊」地胡亂喝了一杯混合果汁,久了味覺(敏感度)鈍化,而容易在諮商現場,言語先於思考,又被不預期的回應打亂陣腳,沒有邊評估邊調整。

「信手拈來」的秘訣就在孰悉度,知識背景要更熟稔,不斷應用,回頭反思。對精神疾病的敏感度,也是如此累積。例如是否有能力辨識人格違常的特徵?又同時注意在團隊溝通時,留心標籤化。又如「創傷反應」的診斷是否適合含括病人的情緒狀態?有什麼被放大了?又有什麼被忽略了?

督導從早年開始做起,例如遺族追蹤,思考全面,腳步扎實,至今的經驗都是果實。只是督導走到今天,又有是否走入「倡議者角色」這樣的階段議題。

聽督導的清楚,知道自己的不清楚。知道自己的不清楚後,就由心虛,變成虛心,虛心再拿起書本,扎實地再翻過。

傍晚的大雨隨著我們的話語落盡,走出茶館已寂靜清爽,夥伴這時提出的「去留」問題,緩慢了我們的腳步,督導建議再試試,在累積臨床經驗前,要有「不斷被質疑」的挫折忍受力。

已經決定「離去」的我,督導問我緊張嗎?其實我決定了,就很篤定,可我不是雀躍地脫離苦海,而是知道苦海無涯,「解脫」之道是增進自己的「修持」。

暫時決定「留下」的夥伴,隨時要應付長官的「奇想」,按督導的「阿信模式」,就是嘗試去做,再討論調整,並且「永遠相信」。

我們在十字路口結束第五次的督導,回想每月一次的督導至今,夥伴與我在工作場域裡各有轉折,相較社交語言「加油喔」、「再努力適應」,督導所給予我們的探索空間及經驗提點,如同進入個案的步調,總是細緻深刻,充滿關懷。

隔天週日,貝果烤得酥勁,擠上一整杯的柳橙,口口都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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