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的畢卡索展場顯得寧靜,看畫人的腳步沒有安排下一個行程,無論導覽或個人都聽得到「立體拼貼」這樣的觀點,不是相貌而是神韻,不是形狀而是質地,我反而在一幅古典畫風「讀信」前停留,一位男子展信而讀,身旁另一位男子帽子還拿在手上,面色一樣凝然,誇大的左手撘附在朋友的肩上,傳遞一種穩定的力量,地上有碎裂的磚塊,全幅採大地色,人物是慣常的厚重感。
他們讀的是什麼信?畫作於1921年,西班牙兩萬軍兵敗餘八千,撤離摩洛哥東北部,時值兩次大戰間,是什麼樣的戰事傳來?抑或是什麼隱微的局勢?大時代的兒女私情又受到怎麼樣的牽動?兩位男子正值年少,他們該與未婚妻訣別,一如1911年廿五歲的林覺民?還是一場動盪成全了一對平凡夫妻,也是張愛玲筆下的柳原和流蘇?
更或裡面有許多不由自主,就像張愛玲為《半生緣》的曼楨安排了算計、凌辱和幽禁,因此張揚了心意,而淡化性格和意圖,到事異境遷,他們再相見已經認識了十四個年頭,像半生這麼久,先前的委屈和不堪說來已是平淡,只能化為一聲呼喚:
「世鈞。」她的聲音也在顫抖,世鈞沒作聲,等著她說下去,自己根本哽住了沒法開口。曼楨半響方道:「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他知道這是真話,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
兩人都無法自欺,再見不是團圓,「他是跟時間在掙扎。從前最後一次見面,至少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訣別。今天從這裡走出去,卻是永別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時間封存了彼此的心意,只是這心意離開了現實,也活不起來,最真切的時刻已經圓滿,最難言的離別已經發生,是真的回不去了,也才真的知道一切都過去了。
讀信的兩位男子正在經歷難言的當下,引領他們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未來?在亂世的不由自主裡,但有個人的抉擇,林覺民執筆訣別,范柳原脫略自得,沈世鈞寡斷屈就,無論這兩位男子作了什麼樣的決定,他們究竟能支持彼此,無論戰事的變化,人事的變遷,其中一個人的手曾那麼真真實實地支持過另外一個人,一同鎖眉,一同流淌心緒,那是不用回去,也足以釀存一輩子的一刻。那一刻,也就是一輩子了。
其中一個人的手曾那麼真真實實地支持過另外一個人,一同鎖眉,一同流淌心緒,那是不用回去,也足以釀存一輩子的一刻。那一刻,也就是一輩子了~~~~~
回覆刪除嗯!一刻值千金,可以用在這裡ㄇㄟ!!呵呵!!- 阿鶴來搗亂~
鶴:如果一起看畫的人不是你,如果沒有在咖啡館的夜談,這〈相契〉將會有不同的面貌。
回覆刪除所以你可以搗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