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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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2年7月13日 星期五

諮商體驗(9):女性主義


(本文出自女性主義治療師Kathy EvansSusan SeemElizabeth Kincade三人的觀點)

概念化
女性主義主要在打破父權結構的壓迫,因此將「平等」帶入治療關係,邀請個案一起評估自己的狀況,並將所謂的「症狀」視為對男性暴力的反抗,以Ruth來說,她的恐慌和憂慮反映了她性別社會化的結果,代表角色之間的衝突,而不代表任何病理或性格上的依賴。事實上,女性主義治療不認同建立在西方白人觀點的心理治療和DSM-IV,可以看到過度遵從傳統對女性角色的要求,被視為病理(見依賴性和邊緣性人格違常),還有一些常是對女性的刻板描述,也出現在診斷症狀上(如戲劇化人格違常)

甚至可以說Ruth的症狀是對壓迫的一種抗議,對於壓迫讓她感受到的無力,她其實有憤怒,但不被允許表達,因此憤怒轉化為可被接受的症狀。治療不在教育Ruth關於壓迫,而在引導她檢視生命中被壓迫的經驗,並因此重視自己的需求,知道自己的選擇和力量。基本上治療可以包含經濟、文化和家庭面向,通常都是短期的,我們會教Ruth自我肯定,也會鼓勵她參加這樣的團體;也會讓她接觸跟她議題相關的專業文章,以及有相同經驗的女性寫的相關文章,甚至會鼓勵她參與社會改革,幫助更多人會讓她感覺更有力量,更不孤單。

模擬對話
第一次初談就會焦點在諮商關係的「權力」議題,以建立信任和平權關係,並移除諮商關係中虛偽的權力界線,將諮商「去神祕化」,因此治療師的自我揭露是重要的。

治療師你提到這是你第一次諮商,你會想要我跟你談談我自己,以及諮商大概會怎麼進行嗎?
個案:好,因為我對諮商真的沒概念。要走進諮商室對我來說並不容易,要承認事情不太對勁,今天要來之前,我在想我只會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但是現在我不太確定自己要什麼,可以這樣嗎?
治療師:我想發現自己不能處理自己的問題的確讓人驚慌和混亂,我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驗,但是我沒有過過你的生活,所以無法告訴你該怎麼做。但我想我們可以一起討論出接下來的會談計畫,我想先跟你談談我工作的方式應該可以降低你的焦慮感,然後你可以跟我談談為什麼會想來諮商,最後再討論可能為你安排的會談計畫,你覺得這樣好嗎?
個案: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先負責講話?
治療師:現在不用。
個案:我想我本來期待告訴你我所有的問題,然後你會告訴我該怎麼解決。
治療師:我認為諮商是兩個人一起工作,一起探索對你最好的方式,在你的生活裡你是專家,而我是諮商裡的專家,我的專業取向是女性主義,意思是我會希望從你的觀點來了解你的困擾,我重視你怎麼看待你自己以及你所面對的困難;還有,我也會從社會和政治的視角來理解你和你的生活,我相信許多女性帶進諮商室的議題都應該外歸因。大致來說女性在我們的社會並不受到重視,而這造成了女性的心理困擾。
個案:(看起來既困惑又疑惑)我不確定我真的了解你說的。
治療師:我知道第一次聽到我剛剛說的會不太能接收,但你沒有注意過女性不受到重視這件事嗎?我相信你留意過,因為那是你目前痛苦的一部份,即使你沒有意識到。例如你的體重困擾,看看現今的流行雜誌,問問自己是誰決定了什麼叫好看?又那真的好看嗎?然後再問問自己沒有符合流行標準的人怎麼辦?我相信結果就是我們對自己感覺很糟。
個案:我沒有想過我的困擾跟作為一位女性有關,但我會好好想想,因為我整天都對自己想要做的事感到驚慌焦慮,我想我的確不太對勁。
治療師:我同意,坐在諮商室的確讓人驚慌,我不驚訝你會焦慮。
個案:而且我不知道我是否適合跟一位女性主義的諮商師談,我知道我先生會不太高興,因為他總是奚落女性主義。
治療師:聽起來這對你來說會是一個考量,你的先生對你很重要,你不想讓他失望。你願意說說更多跟一位女性主義治療師談話的擔心嗎?
個案:我怕你會跟我說我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我先生,我應該離婚,離開我的孩子,女性主義者不都認為就是男人造成所有的問題嗎?
治療師:大致上來說男性個人並不是問題,問題是男性為主的文化。我無法代表所有的女性主義者發言,但我鼓勵你如果想變得更好,那麼就自己負起這個責任,而我會協助你探索什麼對你是最好的。
個案:所以你是女性主義者,因為你相信女性的問題往往是因為她被對待和看待的方式?
治療師:是。
個案:你不會強迫我接受你的觀點?
治療師:我不會。
個案:那麼我想我可以跟你談。
治療師:你聽起來不太確定。
個案:我確定,嗯,也不完全確定,因為我父親說女性主義是破壞家庭的元兇。
治療師:聽起來你有兩個考量,一個是做你生命中重要他人認為對的事,再是你顧慮女性主義可能對你帶來傷害,也可能會破壞你和重要他人的關係,我這樣說對嗎?
個案:也許我真的需要搞清楚我自己想要什麼,而不需要其他人告訴我我要什麼。不過這樣做對我來說很陌生。
治療師:你很清楚地告訴我你不想要被不相干的意見左右。
個案:是,我想要搞清楚自己相信什麼,而不是其他人告訴我該相信什麼。
治療師:我想你的「想要搞清楚自己」很有力量,我會提議我們先談四次,你就會更有概念,第四次我們再討論你是否覺得我有了解和幫助到你。
個案:所以我可以結束談話,如果我想要的話?
治療師:可以,不過我會想要了解你決定結束的想法。
個案:沒問題。
治療師:好,聽起來我們已經有了第一個計畫:一起工作。

下一段呈現的是Ruth的第五次會談,經過第四次和治療師的討論決定再談十次,焦點在家庭裡的性別角色和權力,促發Ruth覺察在父權體制下不易見的女性力量,並更進一步發展自我的女性意識,而非只是刻板的性別認同。這個段落結合了認知和動力取向,挑戰Ruth的失調的信念,協助她探索情緒和關係。

個案:很高興今天有會談,我需要跟你說話。
治療師:聽起來你有事要說。上週你提到比較能處理壓力,恐慌狀況也比較緩和。
個案:喔,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停頓,聽起來比較平靜)我的教會有所屬的學校,他們知道我取得了教育學士學位,想要全職聘用我,怎麼辦?這樣我就會整天都不在家,之前進修也只佔去我部份時間,我不在家家人會覺得我是個糟糕的媽媽嗎?我也還沒有取得教師證,我應該怎麼做?
治療師:聽起來你很拉扯,一邊想維持原來的生活,另一邊卻為改變一直努力。
個案:是,聽起來有點好笑,我當初就不只是為了進修而進修,我的目的是教書,我也知道這有可能實現,現在真的要實現了,我反而不知道怎麼辦。
治療師:這個學校一定很看重你,才會想要全職聘用你。
個案:我斷斷續續幫學生補習和當志工,我喜歡那所學校的師生,覺得很幸運可以在那邊當志工,沒想到竟還獲得肯定。
治療師:什麼阻礙了你接受這個全職工作?
個案:先生和孩子。我先生甚至希望我回到進修前的作息,上禮拜我因為參加一個委員會,請先生去學校接團練完的兩個小的,他說他也走不開,還有點嘲諷地說「也許你會更高興我跟你離婚,你就可以整天開會了。」
治療師:你會因為先生提到離婚,而不敢接受這個工作嗎?
個案:會,他常打出離婚牌。
治療師:而且好像他一打出離婚牌,你就讓步了。
個案:(想了一會)我想是這樣,但他的確佔有上風,我不想要失去他和孩子,我也不是不喜歡我的生活,只是不太滿意而已,我也不知道,我又開始困惑了。
治療師:也許我們可以討論你跟先生的關係,我想會對你思考要不要這個工作有幫助。
個案:也許,我想是擔心讓我產生困惑,我從來沒有想過當一個職業婦女,但我真的想要教書,只是害怕全職會讓我無法兼顧家庭。
治療師:這是很多女性都會有的擔心,也很難不因為追求自己想要的而感到自私,因為社會一向告訴女性如果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其他人會很辛苦。
個案:我想要全家人都在一起,也許我錯了,如果我追求自己的工作,我的家會分崩離析,你是對的,我太自私了,我的家人會很辛苦。
治療師:這可能是先生灌輸你的吧?也是社會對女性的期待,女性有凝聚家庭的責任,這給了先生某種權力,一旦我們兼顧自己和別人,就會被指責自私,不夠好,或很糟。
個案:我父親就是這樣。
治療師:我並不驚訝,因為我們這幾週都在談論這個,你可以多說一點關於父親這部份嗎?
個案:如果我做了他不贊同的事,他就會說我不聽話,或好幾天不跟我說話,我就會感覺自己很糟,或做錯了什麼。
治療師:聽起來是很痛苦的經驗,你想為自己做些什麼,父親就會讓你覺得你不受到疼愛,應該被處罰。
個案:我沒有這樣想過。
治療師:這種感受對在經濟上依賴男性的女性特別強烈,就像你對先生。但你的生活正在改變,充滿不確定,幾年內孩子們逐漸會有自己的生活,這方面的支出也會大大減少,先生暗示離婚對他是沒有關係的。
個案:(對治療師憤怒)沒有我他不會過日子!他還是不會用洗衣機,我知道聽起來很可笑,你可能會說又是性別刻板,但我把他的日常起居都照顧得好好的,沒有我他會崩潰。
治療師:讓我們停留在你正在表達的情緒,你可以為現在的情緒命名嗎?
個案:(想了一會)生氣,我生氣你在暗示先生會離開我,我知道他不會。
治療師:(點頭同意)我的確不了解先生,但我會相信先生在這段關係裡投注更多,這意謂什麼?
個案:意謂我不用擔心他會離開我?
治療師:是,他投注比較多,因此你更有權力。
個案:權力讓人害怕。
治療師:你是有力量的女性,你盡力地照顧四個孩子,又致力於發展自己的專業。
個案:我該不該接受這個工作呢?
治療師:你想要這個工作嗎?
個案:我想要。
治療師:運用你的力量幫助先生一起改變,為你自己和家庭做最好的決定,你對教書的熱情是你親職角色的延伸,這會是你孩子的榜樣,也是親職的一部份。

最後呈現的是Ruth的第八次會談,焦點在挑戰文化定義下的身材和年紀,西方主流媒體塑造的「完美」形象讓大部份女性相形自慚,消費主義又告訴所有人「食物帶來撫慰」,對需要壓抑自我需要的Ruth來說更是如此,陳列在超級市場的萬種選擇對Ruth來說是很大的自主感。從更激進的角度來看,甚至可以說Ruth的體重問題是對物化女性身體的一種對抗,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消費和飲食怎麼樣和權力勾搭上。

個案:我知道聽起來有點傻,但我最近真的感覺自己又老又肥,還很醜,我也不節食了,因為從來沒用,自從失眠後我就一直有黑眼圈,我看起來真的糟透了。
治療師:你對自己感到厭惡。
個案:我簡直無法忍受我自己,我把全身鏡送給女兒,她們身材瘦長,又年輕,喜歡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治療師:她們看起來比較像有吸引力的女人應該有的樣子。
個案:她們很美,我不可能像她們一樣
治療師:即使年紀讓我們在更方面都有所增長,但社會唯一評價的方面就是外表。
個案:沒錯,這不公平,即使我不瘦,也不年輕,但我還是可以有貢獻。
治療師:你當然可以,但你今天這麼厭惡自己,又老又肥又醜,你很少這麼強烈形容自己的感覺,我相信這個感覺對你來說很重要。
個案:(微笑)有時候好像對某件事感覺比較好,接著又會對另一件感覺比較糟。早上我看著鏡子只想著我看起來怎樣,沒想到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兩個不一定有關係對不對?
治療師:沒有關係,但我們被訓練要如此思考,如果一個女人看起來糟透了,她就會感覺糟透了,因為社會就是這樣看待她。Ruth,你喜歡自己什麼地方?
個案:我喜歡自己是一個充滿溫暖的人,我喜歡自己總是當個好媽媽,也總是把事情完成,很驕傲自己能夠完成學業,而且終於為教書工作做了一些努力。
治療師:那你不喜歡自己什麼?
個案:常跟我女兒起爭執,一吃就停不下來,很肥,沒有吸引力。
治療師:我們談了許多你跟女兒的互動,但還沒有談過你的體重,也許過重有其他的目的,也許你的體重讓其他人重視到你的長處,讓你免於一些男性騷擾,你的過重反而展現了你的權力,你還可以想到你生活裡的其他例子嗎?
個案:(看起來有點疑惑,但在思考)我教書的學校有志工大學生,男生會給女生討厭的評語,連我都替那些女大學生感到不好意思,有點高興他們甚至從沒注意過我,(停頓)我從來沒想過可以這樣想,用過重得到我想要的,甚至是得到尊重。這是很有趣的想法。
治療師:身體是我們在社會裡唯一最有力量的資產,只是每個人運用的方式不太一樣,但都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我們不完全意識到這點。
個案:聽起來很操弄,我不想要這樣。
治療師:你想要用其他的方式運用力量。
個案:沒錯!
治療師:我的角度可能可以給你帶來兩個幫助,我先分享我的想法,你再看是否適合你。
個案:好。
治療師:也許你可以調整自己對過重的想法,想想過重在關係裡為你帶來的好處,然後學著去愛自己現在的樣子。
個案:那不太容易。
治療師:我知道,對我也不容易。我做過最困難的事就是在臥室裡放了一個連身鏡,強迫自己看著自己的身體,並學習去愛它。
個案:要怎麼做?
治療師:先發現自己喜歡的部份,欣賞那些部份;然後看看你覺得無關緊要的部份,想想這些部份為你做了什麼,例如我的腿支持我站著,帶我去想去的地方,還讓我從麻煩中逃脫。許多女人常擔心每生一次臀部和小腹就會大一次,另一個思考角度是孩子才因此能在子宮裡安全成長。
個案:所以你就是看著自己的身體,然後想著身體的每個部份怎麼樣可貴,而不是想著它有多肥多醜。(微笑。)
治療師:大概就是這樣。
個案:這樣真的有幫助?
治療師:對我有幫助,我不知道是否對你也是,你更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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