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2年12月21日 星期五

請看著我


我其實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決定要畫這本繪本,一個關於月魚的故事。

那是電影裡Pi第一次殺魚,他拿著小斧頭敲打一尾鯕鰍,吃素的他不禁熱淚兩行,直說「對不起!對不起!」眼淚還沒乾,他已經餵食了Richard Parker和自己。之後他愈來愈俐落,「對不起」也改成了「謝謝你,毘濕奴大神,你化身為魚拯救了我們,謝謝你!」

就這一個脈絡,已經有好多層次,留在電影後發酵。

一個人,和自己的掙扎,赤手空拳地,面對神。內在的掙扎化身為Richard Parker,外顯的神又投射了內在的心靈。

每一次Richard Parker的撲躍都是魔考。最終面對的,是神,也是我們自己。

我們相信內在的神性,這個相信進而轉化了我們。

我們賦予萬物有情,對萬物而言無所謂有情無情。但重要的是這個賦予,和歷程。

Pi的眼淚還淌在我心裡,那眼淚是真實的,和一口魚肉的營養一樣真實,我突然想起2009年在花蓮黃昏市場裡看到的月魚,和因此寫下的詩。而早在2007年第一次認識曼波魚,我就為牠寫了詩。這兩首詩,一首在海洋,一首在市場;一首是魚,一首是食物。

那天在黃昏市場裡,我看了許久,覺得眼前的月魚就要游起來了。

於是在2012年的冬至前,我決定要將這兩首詩畫出來,因為Pi的眼淚,因為市場的月魚,還因為海洋讓Pi絕望,卻在絕望中讓他一瞥夜晚的波光。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改寫那兩首詩,和形成構圖。第二天開始動筆,前四張都是漩渦,深淺不同的藍,青色、群青色、藍色和調和色,月魚從海的最深處升起,色調隨之改變,到第五張,滿版都是月光,和一隻巨大的月魚。

那晚我從漩渦,停在寧靜的光裡。

我想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畫的原因,我說不出來的原因,像Pi瞥見夜晚的波光。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我都把昨夜乾的畫再做處理,但那第五張,就一直靠在落地窗前,重要的不是我的月光色調得如何,而是在那當下,只有我刷畫紙的聲音。

刷刷,刷,刷。

我的手沾染上不同顏料的刺鼻味,對喜歡汽油味道的我來說,像一種提神的精油,我樂於不小心讓自己的手更加五顏六色,我樂於在最後鋪排文字,並在最後一張選擇靜默,和蠟筆,以一個圓,畫出月魚不同的形貌,從海洋到市場。

我想畫不是為了寫這樣一篇文章,而是為了畫本身。那兩首詩的文字,才是讓我選擇繪本,選擇投稿的原因,我想要表達讓我們的孩子知道。我想要表達。

這股表達的欲望這麼強烈,使我不得不畫,即使我知道我不會畫畫。我的構圖不壞,可是筆觸笨拙,但這並不妨礙我提筆,就像沒有孩子會猶豫畫畫,這是一種本能,是恐懼讓我們失去了這種本能。

我的確沒有少過恐懼,甚至有好些筆誤。但一如Pi在暴雨那晚對上天狂吼「神蹟!」畫畫的當下沒有恐懼,恐懼是在收筆和提筆之間,擔憂自己是否畫得出來,是否畫得完。

從決定開始畫到收件截止,我只有一週。

這一週沒有少過質疑,包括我自己,尤其我才剛寫完我不擅長的小說,「你沒有自知之明嗎?為什麼不量力而為?」和「給自己挑戰!突破自己的限制!」交互發聲,「專心」和「拓展」互相衝擊,我到底在一個怎麼樣的軸心裡?

每晚都是和Richard Parker的爭戰。

等到我拿起蠟筆,畫最後一張月魚的不同形貌時,我已止不住眼淚。整個迴圈是彩色的,我塗著黃灰色的背景,像Pi一樣看著Richard Parker的身影而痛哭。

這一週,我進入過自己內在的海洋。現在,我回到了土地,回到了人世。

如果是為了理解自己的內在,我無需表達。就因為想要表達,我嘗試被理解。我表達的核心沒有變,但不同的方式將我帶向不同的地域,而每個地域唯有深入其境,才有可能浸潤其中。那是3D不來,動畫不出的。

我只是將自己推向不同的可能性。而除非我試過,我根本沒有權利挫折。也沒有權利,在挫折中挺身而過。然後告訴你,我在這個挫折中經歷了什麼。

如果我決定要開始一個艱難,請你不要告訴我將有多難。我只請你,看著我,站在我的身邊。就好。

2 則留言:

  1. 新的一年,看見新的行動,新的繪畫,感到舒爽。

    也看了Pi,多樣的海,和歷程。

    會靜靜看著,或者比那更認真,深深凝視。

    新的一年,幼鯨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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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或許我們都該陪伴內在的Richard Parker,也才有可能和牠一起靜視當下。

    也祝福幼鯨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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