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那一天的督導在茶館,服務員問桌上的三串夜來香,「這夜來花香怎麼還有一股清香?」我也疑惑,賣籃裡沒有玉蘭花,該沒有浸染。夜靜下來,就有清幽。

我們從分辨「可談」與「陪伴」病人,觸及「專業自信」,督導要夥伴接納自己的不自在,然後在這份接納裡,更可以自己看到如何成長,再談團隊期待與溝通。

從團隊的期待,我們又觸及原生家庭的期待,期待你承接什麼家庭任務,期待你成為怎樣的人,夥伴談到母親過世後的離家,好像一種背棄,但卻成全了該有的家庭溝通,督導說:「你完成了媽媽沒有做到的。」

我們都在一種靜默的釋然裡。

原來成全,有時是通過背離。

這裡面需要點忍心,像老鷹要小鷹學飛的一推。但我們常被這忍心揪著,心理定義為罪惡感,需要通過不同的自我詮釋,來釋放自己。

2010年我到花蓮,也是一次背離。2011年是感情的牽扯,我仍有與生的決絕,免除自己陷入更大的糾纏。是這份決絕與忍心,將我自己帶往癒合,而非凋萎的方向。

之後,我花了一年的時間療癒。《慢療》提到前現代醫學的理念:「疾病醞釀了多久,療癒的時間就要多長。」(漫遊者出版,2014年)我想同樣適用心理疾病,例如創傷。

更常有的情況是,該是療癒的過程,卻陷落在某種罪惡感、耽溺、消沉……在事件之外,加上自我傷害。或總是在等待,等待事情告一段落,等待達到某種理想,才願意「放過自己」。

督導問我工作上的困難「過去了吧?」我說沒有,困難一直在發生,不同的是我將困難視為理所當然,學習應對困難,與困難在一起。如同《慢療》裡提到的一段朝聖之旅:

  「在那個當下,除了走在泥濘陸上,我完全不想置身其他的地方;除了在雨中前進,我完全不想做其他的事;除了感受那股冷意,我完全不想擁有其他的感受。我並不渴望自己已經抵達溫暖舒服的目的地,不希望雨停止不下或田野不再泥濘,不希望身體乾爽或暖和,不希望比當下再快一步或慢一步。我只想置身在當下……」(頁217-18

當生活也成為一種朝聖之旅,意謂「用某種新的方式欣賞原來的面貌」,我便如此與困難共處,病人也是,如此與疾病共處。

朋友常覺得我的工作「離死亡那麼近」,對我還年輕的生命,感到不忍,像父母對子女的不忍。但我一直不這樣看待我的工作面貌,因為我一直看到的是生命。

不耽溺生命,也不耽溺死亡。

在生命與死亡的過程中,我願如是我寫下的願詞:

  請讓我跨過這個艱難 但不要輕易地
  讓疼痛成為步伐的一部分
  走進我前去的嚮往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那是我抵達太麻里前的每一個步伐,我在多年後的書寫裡才知道,每一趟旅程都是一場自我完成。2010年在花蓮,是完成一片太平洋,在我心裡。

是忍得了心,才得以完成。

常常不是死亡讓我們感到不忍,是對生命的眷戀,讓我們不忍;是某種彌補和遺憾,讓我們不忍。忍心是一種允許,允許原來的面貌得以顯現,允許自然的歷程得以發生。

如是,每個當下都是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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